哑河 | 卑微的鸡蛋与无明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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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电视节目中,某医院医生觉得当前国内医疗收费还不够高,理由是大医院人满为患,中小医院相对门庭冷落。求医者和家属宁愿在较好的大医院大院里过夜排队,也不愿到中小医院。他觉得,如果大医院收费提高,人们就会去中医院,中医院收费高,人们就会去小医院。

作为有一定公共性的人物,行业内人士,口出此言,或许也属正常。就像个别媒体宣告老百姓喜迎油价上涨,个别专家坦言低福利有助于民众勤劳致富,个别官员徘徊于爱人民还是爱组织的囚徒两难困境中。某些网红比如不知爱G和逻辑为何物的带鱼米蒙,更是智商越低越当红。

笔者元旦那天晚上,来不及购票,末班高铁就要开出,试图先进站,再补票,但被干脆利落地赶出。只能到售票厅购买次日首班高铁。当时才晚上十时,高铁要明天六七时才开出。这个夜晚要如此度过,要小小考虑一下。

按规定,必须列车开车前四小时才能进站。也就说,要到明天凌晨三时,才能进。在北广场与南广场之间,有较长的地下通道,相对而言,比外面广场要稍暖和。很多暂时无法进站的旅客们,拖着大包小包坐在地上,也有极多几排椅子。

靠南广场这边,基本是坐高铁的人们,次日的高铁一般六七点才开。他们最少也有八个小时才能上车,附近那么多酒店旅店。难道近千元的高铁票能买得起,百元的旅店费出不起吗?第二天的高铁上,我就遇到了在过道过夜的人。

南广场的M记和肯德基晚上十一时关门。我十点半进去,空位不多,很多等着进站的人们,蹭了一下无线上了一下网。出来,附近的大娘水饺写着二十四小时营业,里面似乎没开暖气,但毕竟有门,比外面好。到十二时,想吃点东西,说没有了。再出来到附近的李先生。一个简单的类似盖饭,价格78元,当然与地段相关。有一对夫妻觉得贵,离开了。他们第二天高铁回广州,两人近两千元车费,竟然付不起78元吗?

经常看到人们习惯于带个杯面在火车高铁上吃。车上饭菜,当然不怎么好吃,又贵,这或许是理由。有一次坐高铁,一对夫妻只给嚷着要吃饭的孩子点了个68元的盒饭,两人泡杯面吃。他们三人的高铁票近三千元,他们在意那约百元的饭盒钱吗?联想到之前的老虎吃人事件,那个父亲,真的拿不出五十元的门票钱,而愿意冒生命的危险吗?(这里并非认同当事者,或价值判断,只是一种事实层面的可能性推测。)

这里的问题,和这个著名医生的话有关系吗?医生或许觉得求医者不缺钱,具体表现就是大医院人满为患。既然你们能出得起几万甚至数十万的医疗费用,甚至担心缺乏这样的机会——不然怎么连夜在大院里排队呢?——,那么,证明你们的收入足于支撑这较低的医疗费。医生的逻辑链条单一而专断,因为(大医院,又如高铁?)收费低,所以才人满为患。

他当然并不会问笔者那样的问题,这些求医者及家属,为什么不在附近的旅店过夜呢?你排队拿个号,大概什么时候入院之类,都有通知的。就像你买了高铁票,什么时候坐车,是有时间表的,不必连夜在寒冷中等待天明。就算真的等待,也不必所有人都这样等着。

这位著名医生兼公共人物(专家?)的着眼点是"并不贵"的医疗费用(物价?),自信得出老百姓不缺钱的印象。笔者的着眼点是他们竟然不愿住便宜的旅店,叹息着得出老百姓很缺钱的结论。当然,医生可能会质问笔者,如果他们缺钱,怎么会涌到大医院,宁愿排队,也要花这么大笔钱呢?笔者只是想说,人生很多时候,并非出于选择,而是无奈。

和其他重要资源一样,国内医疗资源的分配是不平衡的,处于大城市的大医院资源较多,基层几乎谈不上有什么资源。如果是大病,老百姓被迫要到大医院去。不然,在中小医院,很可能拖得更久,花费同样不低,病情恶化,得不偿失。尽管医疗保险似乎越发普遍,但一般老百姓的报销比例相对过低。这也是为什么,民间对于得病那么恐惧。之前某位母亲因为没钱给孩子做手术,在大街上给孩子下跪痛哭,说对不起孩子。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国人对于身体的重视程度,肯定远远高于所谓看不见的心灵或灵魂。只要身体完好,你就是生命健康。因而,养生乐生大行其道,就算常遇王木木大师常上当受骗也在所不惜。就算倾家荡产,借钱贷款,也要治好病。医疗费用就算更高,都不及生命(身体)的价值。

普通老百姓并不富裕,特别是有亲人得了大病,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他们尽量节约,可能为赶时间或带着孩子花上千元坐高铁甚至飞机,但就是舍不得多花几十元吃个饭,住个旅店。这种看似反差极大的行为,本身是一种习惯使然,犹如代代相传的集体潜意识,一种自我身份的反复提醒和固化: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

就像门当户对的现实,某些父母老是提醒孩子,你是什么人家,你不要高攀。就像某些打工者坐地铁,明明有空位,还是坐在地上(也有相关视频。)。对于那些连借钱的门路也没有的穷人,他们连出现在大医院大院里过夜等候的机会都没有。底层身份或贫穷,对于缺乏内在信仰支撑的人们,更是共生着恐惧,对未来的不安。

经济的压力也影响了大城市(包括中等收入的)青年的婚姻质量,结婚越来越晚,结婚率越来越低,离婚率越来越高。这样的状况,除了未成年状态,现实中爱的可能溃乏,与经济压力特别是高房价关系很大。缺乏内在精神支撑的青年人,同样急需现成的可见的房子来承载命运的重负或消除生活的不安全感。随着经济前景的某种不确定,人们的焦虑或许更为普遍。

空气,水,土壤的污染,直接导致的身体疾病,呈现眼前。人际紧张,爱的溃乏,内心空虚,信仰缺失,由此导致的精神疾病同样越发增多,却潜藏背后。两者并非截然分离,身体的沉默压抑会转化成精神的扭曲或崩溃。而(某些人)智慧与慈悲的不足,思维的僵化与道德的苍白,或许因为可见的身体尚属完整,无明的人们还不当它们是种疾病。

2

尹郎有些民众因为鸡蛋涨价而走上街头,有人可能觉得,他们太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了,难道就因为这点小钱,就冒着生命的危险走上街头吗?比如同是专Z国度的朝鲜,很多年来,三位领袖一直许诺能让人民喝上肉汤但一直没有实现,并不见什么民众上街。如果有足够的历史视野,就算饿孚遍野,习惯沉默的民众依然会沉默地死去。而在同种同文的韩国,人民稍有不满就上街游行,总统也得黯然下台。

曾经见到某位大V,在讲座中说自己曾经每一两周就专门坐飞机到成都重庆等地尝美食,什么也不干,两天就是不断吃。如果你的钱来得正当,享受当然属于你的权利。但是,如果仅仅限于这样的生活,你就敢说老百姓过得都不错,因为你看到这些餐馆里周末都是人,那么,你可能就病得不轻。

这种自以为是和以偏概全的思维陋习源远流长。特别是那些从未有过贫穷,也没走近过贫穷者的人们,容易将自我的生活状态泛化为全世界,笑问穷人和受苦的人在哪里?或许文章开头的著名医生大概也属此类,自己收入不低,就可能觉得全国人民都应该不低。这是一种对于现实缺乏真实认知的症状,或许属于精神病的范畴。

卑微的鸡蛋其实是生存之底线,由此,我们看到伊/朗某些民众的穷困艰难处境。鸡蛋尽管卑微,却是权利意识与自我意识之觉醒。如果有了权利意识的觉醒,自我、平等、自油等理念或价值自然而然到来,最终大街上随地可见的十二个价值都会自然实现。

据说伊郎有示威游行的传统,这种传统的内在动力是什么呢?尽管此次游行后来可能有对相对开明的总统不满的保守力量加入,而让局势变得复杂。但不可否认其中一直有着某些民众对自身权利的申张,特别是最初。他们为什么不是像朝鲜民众那样习惯于沉默,下跪,甚至唱颂歌呢?(此问题,具体见另文分析)

在朝鲜这样的国度,卑微的鸡蛋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担心稍一张扬就被吃掉,或触碰到强硬的石头而粉身碎骨。因为,它还没有破壳而出,成为具有自我(意识)的生命——有自我,或言是人,才能谈尊严与权利,才有愤怒与抗争——。就像蝴蝶死在蛹里,河流在源头就被污染,种子还没发芽就被夭折。

3

对于医院医疗那些事,笔者有诸多切身体会,只是不便多说。在医学院校呆了六年,历经三个专业,从身体到心理再到精神。在经济最发达地区的国营医院里,呆过内科、老年科、戒毒科、心理科和精神科。老年科大多是慢性病,近乎敬老院的休养,基本是经济不错的家庭。戒毒科有些病人主动来求医并非为了戒毒,而是为了戒毒后对毒品更有兴奋感。

还常有酒精依赖上瘾的病人,或应酬或自我麻醉,其中个别病人常常自愿讲他们的故事,特别是如何通过不当手段弄到钱,以及玩女人。这当然是一种身份的显耀。

记得有一位五十多岁的企业老总,酒意清醒时和我聊天,说自己瞒着家人和孩子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农村女大学毕业生,以公开招聘秘书的方式,他清楚知道当前就业难,没有背景的毕业生更难。她还为他生了孩子。故事如果只到这里,似乎也不能对此人和女大学生有什么判断。毕竟,每个人处境不一。

他继续说,有一次,女毕业生带他回去老家乡村,他笑着描述,那些破旧低矮的房子,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她的父母,年纪不过和他一样,却像历尽沧桑的老人。"明知道我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他们的女儿只是二奶,但依然像遇到救命菩萨那样对我下跪,感激涕零。哈哈,真有意思!"

我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多年孤身走中国,大多是落后偏僻之地,常常会遇到那些贫穷的人们,特别是孩子,如果联想到他们将来的命运,让人心酸。面前的这位优秀的企业家,却感觉良好地自以为是菩萨,以为玩弄贫穷人家的女儿是种善良的恩赐,"不然,她可能连工作也找不到。"并且享受着被拯救者及卑微父母的感恩戴德。

如果说,作恶并不知恶,或许可以称得上愚昧。如果从作恶中尝出慈悲与自豪来,那可能已经不是人。这些精神病了的人,却是外表风光,不少人们羡慕的现实"榜样"。近乎"笑贫不笑娼"。

我最终离开医疗行业,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与精神,并发誓不再回去。尽管一直以来有着厌倦——包括有些刚毕业的医学生,已经心安理得地收红包拿药品回扣,整个医院在中药临床课题上和教学医院测评上集体造假,灵活开处方骗社保,刚毕业的研究生就是为各级领导写论文评职称的枪手——,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离开。但这件事,终于让我狠下心。

长期而来,我对医生这个职业存在的必要性与价值,都几乎是负性的——这当然与所处时空相关——。遇到的有些病人,我根本没动力去救治他们。如果灵魂丑陋,身体越健康,对人世间越是祸害。人们常常以为的心理与精神问题,更多是积重难返的现实问题落在人们心上的一种阴影。我的经历只是个案,与医院管理者有很大关系。现实中,当然也有不少优秀的医院和医护人员。

在精神科工作那段时间,遇到极个别病人,在不犯病时,他们可以和你谈哲学宗教文学人类学,思想敏锐。这是打破世俗法则,包括僵化思维束缚,被正常人称为疯子的病人。其中有一个青年,很多年过去,偶尔还是会念起,一声叹息。他分析社会问题,逻辑严密,比医院里很多医生更懂得。最记得他讲完后,那种愤怒。他曾是有理想的青年,最后却疯了。

很明显,不少人已经失去逻辑分析能力,更失去了愤怒。比如文章开头提及的那位觉得医院收费还不够高的著名医生或诸多公知与网红。又比如对于苦难具有超强忍耐力的朝鲜民众,他们像卑微的鸡蛋,不断提醒自身的脆弱,总是怀着对坚硬石头的恐惧。至于理想,这是心灵或灵魂的事,与单纯苟活的肉体无关。

这样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就是疯掉的尼采。他头脑里的思想与愤怒太多,尽管头颅比鸡蛋坚硬千万倍,但还是盛不下,最终只有崩溃。他在发病时,非常恐怖,刚刚还谈得好好的医生,都不认得,大喊大叫,在病区里狂奔,要好多个大汉才能制服。

他唱得一口好歌,其中反复爱唱的是孙楠的《风往北吹》,节奏感非常好,激荡凄怆,催人泪下。或许他爱过一个北方的姑娘,有过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就像梵高为自以为心爱的姑娘割掉耳朵。他到处碰壁,无人可说,或许最终臆想的爱情成为一个潘多拉的诱饵,让他崩溃疯狂。"我以为我的爱情/可以满足你想买的醉/风一吹,我才知道自己早已崩溃。"

他对过往总是三缄其口,但说过好多次,病情初期,还不需要住院时,经常骑着自行车,在广州的夜晚街头狂奔,大声唱这首歌。然后天亮骑到省人民医院,他反复强调,"接待的医生总说,多么好的青年啊!"有一次,讲到这句话,他突然大哭起来,难以安慰。

元旦那天晚上,寒风雾M中,骑着共享单车到西站,跑上竟然听到了《风往北吹》。稍停下来,想起往日多年,一次次自我流放,一事无成,渐渐遗忘了理想和愤怒。有时回到家里,想找出往日他的复印资料,写点文字,都缺乏勇气。多年过去,我似乎再也没有遇上这么好的青年。

有些人知道我的经历,会说像鲁迅一样弃医从文。错!我是弃身从心,但可能并没意义。就像后来的哲学与政/治学,更多是无用之物。个人觉得,对于这片土地的剖析和民众的命运,鲁迅远远不够,他呈现更多批判与不满,或许正是源于对普通民众特别是底层挣扎的切身体会的欠缺。当然,笔者更是不够。判断力与作品水准是两回事。(既然新的一年,作点怀旧。从此,少写这样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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